八十年代的粮店,宛如一座散发着独特魅力的神秘殿堂,清甜的米香总是肆意飘散,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。扎得严严实实的麻袋,安静地躺在木质的木箱里,箱中的新米闪烁着柔和的象牙色光泽,那温润的色泽仿佛在诉说着大自然的馈赠。每当煮饭之时,袅袅白气裹挟着浓郁的米脂香,如同调皮的精灵,欢快地从厨房中弥漫而出。街坊四邻的鼻子仿佛被施了魔法,最为识货,那熟悉而诱人的香气,瞬间便能勾起人们心底对美食的渴望。那时的稻种名为 “老来青”,它是江南水田里经过岁月洗礼、自然选育出的珍贵品种。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,沉甸甸的稻穗谦逊地垂在田埂之间,像是在向大地母亲致敬。它们不慌不忙,悠悠然要足足晒够一百二十个晴天,才肯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。煮好的米粒颗颗油润透亮,仿佛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,即便是隔夜的冷饭,也依然裹着柔韧的米芯,口感绝佳。​
  农技站那灰扑扑的墙上,“广积粮” 的标语虽已在岁月的侵蚀下略显斑驳,却依旧顽强地残留着,见证着往昔的岁月。而农民们,怀着对传统味道的执着与眷恋,偷偷在自家留出了一块宝贵的自留地。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,他们摒弃了尿素的快速催长,只依靠着草木灰与塘泥这些最质朴的肥料。在他们精心的照料下,稻杆如同被注入了神奇的力量,奋力地蹿得比孩子还要高。秋收时节,脱粒机发出 “突突” 的轰鸣声,仿佛在奏响一曲丰收的赞歌。金雨般纷纷洒落的谷粒里,总是混杂着青壳蚂蚱,它们也像是在为这场丰收添一份别样的生机。这样收获的糙米,只需碾三遍便被仔细地装袋,米糠上的油星子牢牢地粘在布袋之上,用它来煮粥,煮好后便能在粥面上浮起一层金黄诱人的油膜,让人看了便垂涎欲滴。

米香渐远

  如今,超市里的珍珠米整齐地排列在货架上,颗颗晶莹剔透,宛如细碎的美玉。先进的电饭煲能够精确控温,却怎么也焖不出当年那令人魂牵梦绕的米油香。杂交稻种的出现,使得亩产达到了千斤之高,极大地提高了粮食产量。然而,在追求产量的过程中,直链淀粉含量被精准调配,科学的力量虽强大,却在不经意间抹去了那点带着自然野性、任性的糯软口感。在太湖边,有一位朴实的老农,他默默守着一亩珍贵的胭脂稻。霜降过后,稻穗红得夺目,如同一簇簇艳丽的珊瑚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。舂米的时候,整个屋子瞬间腾起粉色的霞雾,老农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,他喃喃说道:“这,才是土地该有的脾气啊。”​
  时光匆匆流转,灶台上那曾经乌黑发亮的铝锅,早已被各种智能厨具所取代。这些崭新的厨具功能繁多,操作便捷,却唯独缺失了那股柴火燃烧时散发的独特香气。那股柴火香,如同一个时光的符号,永远地封存在了人们的记忆深处。或许,并不是米本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而是在这个物质极度丰富的时代,我们的舌头被太多纷繁复杂的滋味所宠溺,变得愈发迟钝,再也尝不出那缕穿越漫长时光、带着岁月痕迹的朴素清甜。

  深夜十一点,出租屋的顶灯在墙面上投下冷白的光圈。踮脚够吊柜顶层的调料盒,瓶瓶罐罐互相碰撞出清脆的声响。指尖触到生抽瓶时,预料中的重量并未传来 —— 透明塑料瓶在掌心打了个转,倒出几滴酱油色的残影。
 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母亲发来的辣椒炒蛋食谱跳出对话框。划过时,"生抽" 二字被阴影吃掉了一半。案板上的杭椒堆成青绿色的小山,她抄起菜刀斜切下去,辛辣的汁水溅在手腕上,像一场没有温度的雨。
  蛋液在碗里打旋时,燃气灶的火苗突然窜起老高。手忙脚乱地倒油,蛋液入锅的瞬间发出滋滋的欢鸣。筷子在热油里搅动,嫩黄的蛋块像春天的云朵般蓬松起来。
  蒜末在锅底爆响时,杭椒段被铲尖挑起又落下。热油裹着辛辣气息扑上面庞,她忽然想起父亲总说的话:"工地食堂的师傅最会省调料,青椒炒鸡蛋能吃出红烧肉的香。"
  手机在灶台震动,母亲的视频请求跳出时,正用筷子夹起最后一块蛋。霓虹灯光透过纱窗,在瓷盘上投下斑驳的光斑。
  "没生抽就多放辣椒。" 母亲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,"你爸当年在工地都是这么吃的。"
  望着碗底被蛋碎擦得发亮的米粒,突然笑出声。窗外的晚风卷着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,把她的笑声吹得忽远忽近。案板上的杭椒蒂还沾着水珠,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
杭椒炒蛋

- 阅读文章剩余部分 -

  在江南的烟火日常里,藏着两场味蕾的绮梦——咸肉菜饭与荠菜肉丝炒年糕,宛如两枚温润的旧章,钤印在水乡的岁月笺纸上。

咸肉菜饭

  揭开锅盖,咸肉菜饭的馥郁便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。那咸肉,恰似经霜的琥珀,纹理间凝着岁月的咸香,在热油的轻抚下,滋滋作响,析出晶亮的油脂,似在诉说着冬日腌制的密语。青菜宛如翠玉,霜打过的叶片厚实清甜,剁碎后与粒粒白米相拥,一同在铁釜中焖煮。待火候一到,饭粒饱满油润,咸香与清甜丝丝入扣,锅底那层金黄的锅巴,更是一绝,“嘎吱”一声,咬碎的是江南的质朴与醇厚,仿若能听见旧时光里,灶膛柴火的噼啪。

荠菜炒年糕

- 阅读文章剩余部分 -